舊文獻重溫–鐘聲

沙田車站的西邊,山峯相接,曲折回環。那裡一叢樹林,這邊一雙曲水;從山的高處,平目一望,綠色的海水,反射出日光的幾種色素,捕魚的帆船,正張着帆洋洋得意;而溝通省港的車輪,從鐵軌上飛馳疾走,又像得一條毛蟲蠕蠕動着;至於青青的草色,和淺綠色的禾秧,有意無意之間,組成亞拉伯人崇拜用的五色毯一樣。炊煙起伏,出於茅屋之間,看來端的是一幅大自然的油畫。

一天陸然有一位傳道先生從北方來到這裡,看見這樣的壯麗景色,便決意在這裡建造一間叢林,用宏真道。鳩工庇材,大興土木,好容易才經營成一間景尊寶殿(編者:即今日的聖殿 Christ Temple),兩糾耳房,一間客堂,兩座小小洋房,和一個絕對靜似佛地般的蓮花洞。

在景尊寶殿的一個房角,高高懸着的一個黑色如漆重幾百斤的鐵鐘,這個鐘的來歷怎樣?不甚了了,可是在這個鐘的聲音,端的有一種不可思議的力量。這是事實,不是理想。

當晨光稀微的時間,這個叢林裏有一位經過相當訓練的少年人,道貎岸然,穿上雪一般白色的長衫,誠敬地拿着一竿木梴,噹!噹!噹!的凝神撞着那個鐵鐘,鐘的聲音,趁着曉色蒼茫,萬籟俱寂,越發震蕩得鳴鳴的响亮着。

當時客堂裏有一位失意的青年,嗒然枯座,正在回憶他的家庭苦腦,影畫般一幕一幕的表演着!先是青年是個好學的苦學生,畢業後,曾任小學教員七八年,後來不知受何感動,致身於至向尚的事業,經過好幾年的專門訓練之後,才做成一個鄉村的領袖,在這最高尚的職事的初年,他和一位村姑娘不澈底了解的竟然結起婚來,年華若水,分利的小寶寶和家庭複雜的責任,一天一天的加重起來,同時那少年又從鄉村調職到城巿去,應酬咧,會務咧,自修咧,一切一切, 正弄到身疲力竭,呌聲苦也。而那位夫人,不幸中了城巿毒,家務暫暫的交下工人, 兒女的管理散慢到十二分,整天上仿效的功課,什麼長旗袍呀,高根鞋呀,皮手袋呀,應有盡有,居然摩登起來,少年擔意外的消費,暫暫支撐不來,那末家庭的慘變,便馬上開始了。那位摩登的夫人,因用度不能如意,便起了一個希司的理病,居常鬱鬱,善於猜疑,瞎說少年另有戀人,於是弄得少年笑啼皆罪,大有草木皆兵之劫,家庭苦腦,罊竹難言,某日少年受屈不過,憤然離家,心灰意冷,萬念皆空,寄足山門,了此塵世,正在肝腸寸斷;追憶榮廻之際,噹!噹!噹!嗚!嗚!嗚!的鐘聲起於堂外,彷佛告訴他說:失意的人啊!振起你的精神,再上戰線去!戀愛不是整個的人生,建功立業,那是不朽的人生;失意,悲觀,逃禪,自殺,這都是弱者的所為!少年人,尤其是奮發有為的青年,決不可錯過你的大有可為的機會呀!雖然你的妻子受了社會的不良影響,你要和平溫柔,忍耐的勸導,恆久的忍耐,用愛心勝過她,這苦杯你不能喝麼?那少年憬然大悟,不兩天便下山再接再的冋前奮鬥去了。

摘自《道風期刊》第一期,第一卷,一九三四年六月二十日,頁45-46。

作者: 音召